躁動情緒的瘟疫在蔓延
壹週刊 (壹擋專政 A010, 2012.10.11)
躁動的感覺,是會傳染的。話說有次,我乘夜機到上海公幹,航班大延誤。當然,大家可以估計得到,閘口前的地勤,早已被幾十人重重包圍,被各種方言轟炸。我坐在一旁想:「吵吵鬧鬧也沒有用,可以起飛的話,航空公司會刻意為自己製造麻煩嗎?」
本來,我戴着耳塞聽歌,沒有聽到群眾吵鬧什麼。但是,好奇之下,還是湧前去聽聽究竟發生什麼事。「你說怎麼辦?」這句話出現的頻率,大概每分鐘八次。有人說,延誤起飛,航班到上海之後,已經沒有車回市區,航空公司要負責。「什麼時候出來交代?」至於這句話,出現的頻率沒有之前的一句高,但是,仍然此起彼落。「今晚這麼多人白白等了幾小時,最終會否連航班也會被取消?」航空公司地勤,是前線員工,決策權不在他,這個問題,無論怎樣答都錯。不過,聽到他機械式的回答,卻令我也無名火起。哦?原來,躁動的感覺,真的會傳染。平情而論,航班延誤,航空公司有錯,乘客自是理直氣壯。不過,究竟群眾想達到什麼目的?文明一點,就會說:「你說!是不是應該賠償我們的損失?」信我,這已經是最文明要求。自覺道理在我手的人,賠償金額多少,都會繼續在道理高地上埋怨自己倒霉。哲學一點講,失去的機會,流逝的時間,再多的錢,永遠都補償不了。
「叫負責人出來交代!」交代什麼呢?說穿了,爺們在這裡乾等,他卻躲在冷氣房!要他來受點苦吧!以眼還眼,聽過了沒有?這種原始的慾望,經過漂亮的政治化妝,叫做公義。「爭取合理賠償,交代問責下台」,這十二個大字,涵蓋95%政治表演的劇本。政客,就是靠吸取社會躁動情緒而生。社會一定會有政客,這是現實。政客都覺得自己是正義化身,情操高尚,犧牲自己,為國為民,這是幻想。說穿了,大家都只是凡人,渴望用以眼還眼的方式報復;甚至跟自己無關的事,群眾都希望見到報復。「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可以先拿石頭打她。」福音裡這句,大家都聽得多。但是似乎,我們中間,總有人搶着去擲石頭,而且要用最大的一塊。噢,別忘了,要加入誇張的肢體動作,以及那十二字口號。擲石頭的,沒有想像過,被擲的是活生生的人。當然,我講的,不是物理上,而是心理上的擲石頭。我承認,這種事我也有做過,甚至,手法甚為純熟。凡人嘛,所以,我也得反省,懺悔。不過,我更加明白,利用報復的原始慾望,鼓吹躁動的情緒,是危險的手段。心理上的擲石頭,也可以變成物理上的。最危險是,總有一日,群眾甚至不會將公敵視為一個人。「人人得而誅之」,這是中文裡面,最毒的一句,幾乎概括了世間一切最可怕的惡行。躁動情緒的瘟疫,正在香港蔓延。我們可以做的,就是個人的心理衞生。
李兆富
時事財經評論員,自由市場智庫獅子山學會創會成員。
作者網誌 – http://hkliberty.wordpres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