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週刊 (壹擋專政 A006, 2013.06.13)

早在十八世紀，餵哺母乳已經是潮媽象徵。1796年，漫畫家James Gillray就作了《The Fashionable Mamma or
The Convenience of Modern Dress》，諷刺其時上流社會婦女以餵哺母乳炫耀身份見識。

喬治亞年代的英國，隨着經濟繁榮普及，更多大戶人家僱用乳娘；在此之前，只有皇室貴族才負擔得起。雖然在十八世紀英國，僱用乳娘說不上是什麼階級地位符號，就像今時今日香港的外籍家傭，但肯定不是最窮等人家負擔得起的奢侈服務。另一邊廂，若非生活逼人，基層婦女也不會去當乳娘；據說，不少當乳娘的，都是未婚成孕的工廠妹；一定程度上，十八世紀的乳娘，可以說是工業革命的社會產品。

當乳娘，待遇還不錯，除了母子都得到照顧，在家傭當中，乳娘的身份特殊，甚至被視為家庭一成員。進入維多利亞年代，進步的政治意識漸漸形成主流，知識分子同情婦女的處境；也有文章指，普羅婦女拋棄親生孩子，去當大戶的乳娘。不過，後世研究，卻找不到棄子當乳娘的太多證據；有理由相信，個別慘情的例子當然有，但大體上乳娘的處境，還不算太差。

但是，道德高地永遠令人嚮往。十九世紀的上流社會婦女，紛紛以沒有僱用乳娘為時髦，政治正確。當時，甚至有婦女刻意在飯餐之間，親友前，眾目睽睽之下哺乳，以示自己是進步有見識的母親。母嬰的親密關係，從此多了一重虛偽，也是現代社會倫常的新現象。母乳政治，最初是爭取取締乳娘。廿世紀初，牛乳製嬰兒配方成行成市，市場力量將乳娘送到歷史教科書。不過，母乳依然是政治議題。六、七十年代，美國醞釀新左翼運動，由純粹爭取社會主義，化整為零變種成各種反資本主義的主張：環保、反戰、民權等；新左翼反資本主義運動的策略之一，就是專門針對攻擊跨國企業，癱瘓全球化的運作。七十年代中，奶粉商雀巢被盯上了，社會棟樑成功透過這場政治運動，迫使跨國衞生官僚介入規管嬰兒配方；新一代的母乳政治，就此蔚然成風。

婦女組織將母乳奉為對嬰兒最好、最神聖的營養來源，沒有問題。說嬰兒配方奶粉不夠好，也沒有問題。不過，像現在政府建議要全面禁止一切嬰兒配方奶粉的廣告和市場推廣，將奶粉當香煙般規管，那是否有點瘋狂？據說，這個政府對這條法例很熱衷。我大膽假設，倘若政府以嬰兒健康為由，打擊傳媒最大廣告收入來源，說不定對維穩和收編傳媒有莫大功效。趕時髦的社會棟樑知識分子，不會捍衞奶粉商的言論自由，他們不知道，自由是共享的，而斷送自由，永遠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母乳混雜政治，比三聚氰胺奶更毒。

李兆富

時事財經評論員，自由市場智庫獅子山學會創會成員。作者Facebook專頁：http://www.facebook.com/AppleSim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