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刊 (靈點一巴先, 2012.6.13)

我自認是一個感恩的人。生命上，我遇到很多出類拔萃的人，特別是跟年長的智者交談，他們的人生經驗和智慧，像一個寶庫，無時無刻都等候知音的後輩提取。這些智者，都有一個共通點：電視廣告不斷對你說，要如何計劃退休，有財務策劃師的幫助，你就可以無憂無慮，四十歲賺夠了，買遊艇出海、旅行、學音樂畫畫等，整個廣告要帶出的訊息，是人如何討厭目前的工作，財務策劃的意義，是教人如何過一個沒有煩惱的人生；但我的忘年之交，有的連走路都有困難，不過看著他們的眼睛，你仍看到他們心中有一團火。我曾經疑惑地問：「你們都一把年紀了，又不愁衣食，還爭取什麼？」三言兩語，他們也答不來，不過看他們的「生命成績表」，就是一個向困難挑戰、追求夢想的旅程，夢想成真後，再追尋另外一個。有些夢想，永遠都達不到，但望著遙不可及的目標，他們從來沒有退卻。

有一位，我認識了很久。年少時，生活在火紅的中國大陸，因家庭的資本家背景，被視為成分不好，政府幫他定了命，無論他成績多好，也不能上大學。當時國家強調平等，年輕人又被灌輸「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觀念，不應有個人夢想，只為國家。不過，年輕的他跟自己說：『草都有長短，人怎可能一樣？』當時，全國不知多少人，被騙得如痴如醉的時候，面對沒有未來，他沒有放棄，選擇逃離這個當時沒有希望的國家，偷渡到香港，去為一個自己都未想清楚的夢想而豁出生命。很典型六七十年代大陸偷渡香港的故事，但香港許多傳奇認人物，都擁有相同的傻勁，作出相同的決定，繼而展開不平凡的一生。他挑戰困難、追求夢想的性格，到他已經半身不遂，都沒有改變，繼續跟我講他事業的鴻圖大計，繼續坐著輪椅環遊世界。

另外一位，相識三載，不過一見如故。澳洲人，首次見面時他七十二歲，跟我說要移民香港，我半信半疑，他繼續說澳洲政府如何愚蠢，火氣很大，最後總結：「澳洲應該學香港，這個世界，要有多一些香港。」聽到這句，我感動得要流眼淚。在香港找不到幾個知音人，上天卻讓我碰上這個懂欣賞香港的瘋老頭。

後來，我才發現，這位老頭一點都不簡單：他是澳洲的迷理倉大王（建立了Kennards Self Storage 和 Kennards Hire兩大王國），不過從他的生活方式，外人一點也看不到；若要觀察出他並非普通人，也不是難事。他有一點傲氣，最喜歡公開痛罵政府官員，對社會沒有貢獻。他建立自己商業王國以外的另一個事業，就是發表許多人敢想而不敢說的政治不正確言論，例如，「市民創造價值，政客卻寄生其中」和主張「討厭別人的權利」等。我們最後的一次對話：「你要去的地方，我相信，再沒有你討厭的政客了。」他在電話的另一旁大笑。

六七十歲的人，還要挑戰自己，有人認為這是自討苦吃，我卻覺得，這是不甘平凡的人的生活態度。半年之內，我失去了兩位「老」朋友，一位是我的爸爸，一位是Neville Kennard，不過你們留下不甘平凡、永遠追求夢想的精神，我會永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