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需要一次重大質變
李兆富 – 獅子山學會創辦人, 信報 (理財投資 P.31, 6.17.2009)
出生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一群香港人,我會叫他們做「特區孩子」,他們見證了特區的成立,經歷了香港由盛轉衰的日子,要是香港在最根本的環節沒有出現重大質變,他們前路或許會很難走。
加拿大作家 Malcolm Gladwell 去年出版的暢銷書 Outliers 提出了一個看法︰時勢造英雄。簡而言之,成功除了天分和努力,更要配合外在環境因素;出生在錯誤的時空,像號稱「全美國最聰明的人」 Christopher Langan,就算有爆燈的195分智商,在一生的頭一段日子際遇不好,往後也只有幹幹粗活,那非凡的腦袋苦無用武之地。
「特區孩子」怨氣極深
筆者的一代,出生於七十年代,大學畢業後投入社會,剛巧是亞洲金融風暴前後和科網經濟的興起;雖然在畢業之後的十五年間,經已遇到了三次泡沫,但友儕間能成功趕上新經濟步伐,也總算找到了一門出路。九十年代移民潮,造就過一段中高層人才真空,也讓當時廿多歲的我們,更多了一點事業上出頭的機會。可是,比起父兄一輩人經歷的急速增長,我們這一代的小康之路,難免比較多崎嶇顛險。
可是,比筆者年輕、八十年代出生的一群人,經歷的又是更灰暗的另一番境象。他們畢業的時候,正是科網泡沫爆破和之後的新經濟寒冬,本來雄心勃勃想當網絡英雄,苦讀了三年電腦工程,結果卻前路迷茫,就算是冬去春來,卻見到處盡是股樓炒作,彷彿九十年代資產泡沫爆發的翻版;記得當時坊間冒出了有幾位少年和美少女「股神」,不知他們如今身在何方?
時光飛逝,終於到九十年代出生的「特區孩子」投入社會。「特區孩子」剛懂事的日子,便親身經歷特區成立和接下來的連串混亂施政。這群「特區孩子」的小學經歷,是社會為一刀切母語教學爭論不休,他們自己也面對前所未見的壓力;到他們上了中學,又遇到新學制和通識科的挑戰。近日,社會才忽然驚覺,原來這一代的孩子和往昔的我們,有一段很大的距離;政府說年青人濫藥,有結黨去打劫的少年,也有出賣肉體的少女,這些明顯都是社會最嚴重的警號。問題是,警號背後又隱藏了什麼訊息?
再過幾年,「特區孩子」便要入大學。第一屆新高中學制的畢業生,以及舊制下的最後一屆畢生,進入大學的過程也加倍驚險,雖然那一年兩批學生沒有正面競爭,三年制和四年制各有學額去吸納他們,可是他們當中仍會有數萬人進不了大學,相信其中有不少會在翌年,也就是2013年,以重讀生的身份去跟第二屆的新高中學制畢業生競爭學位。這幾年的一群「特區孩子」,怨氣將會很深。
官方的答覆或許是︰「除大學外,還有其他渠道去讓中學畢業生去進修,或者他們可投身社會工作。」
「派錢保民望」變成傳統
在未面對真正的政治衝擊前,官員還可以如此冷靜回應。不過,屆時特區有新的行政長官,未站穩陣腳的他,會以什麼方案去對應這個問題?到時特區政府會大幅增加高等教育的撥款嗎?在政治現實下,增加高等教育的撥款既可解燃眉之急,也可贏得社會掌聲,為政者做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再者,特區早已開了「派錢保民望」的傳統,增加高等教育撥款似乎將是下一個十年必然發生之事。
可是,大學學位數目的不斷增加,卻非教育質素的進步。
筆者的兩個孩子年紀還很小,所以「特區孩子」面對的問題,對筆者來說仍然有點距離。不過,筆者跟其他父母討論子女的未來,大家都顯得憂心忡忡。事實上,有不少能力上負擔得起的父母,都表示一旦香港教育狀況繼續差下去,唯有將子女送到外國。說句政治不正確的話,大家都對教育制度全面失去信心。
筆者和這些家長的觀點和預期,是非常典型的中產思維;不過,這也正好是香港沉默多數的想法。就算中學畢業之後進不了大學,也得趕緊在年青時進修,否則,前路難行。老套點說,在全球化的知識型社會,一般人的成就跟學歷掛,而大家的競爭對手也是來自全球各地的人,教育搞不好,香港還會有未來嗎?
無論是為了特區還是為了孩子,我們都要反思如何令投放在高等教育的資源得到應有的成效。不斷擴大一個自我封閉的系統,絕對不是一條出路,搞好教育亦不等於永無止境地增撥資源。事實上,我們必須要面對一個重要問題:香港的高等教育界具備國際級的競爭力嗎?
錢跟學生走
近日民間組織在熱烈討論打造香港為教育樞紐。對香港的良好願望,無論如何也值得在精神上作出支持,但面對現實,香港的高等教育制度要提升競爭力,首先要從收生的過程改革。現在的大學聯招,要是套用競爭法的技術用語,根本就是瓜分市場的反競爭行為。以往只得兩所大學的日子,直接競爭令大學的文化和氣份都搞活了。如今,大學是三年制或四年制,也要被一刀切,為什麼香港不可以有兩種學制並存競爭?為什麼大學是三年制或四年制,竟然不是由大學自己決定?
另一方面,對大學本科生的撥款,應得錢跟學生走。政府對大學本科學位的撥款,為什麼不可以用來讓香港的年青人到海外升學?一個學生要是被頂級學府收錄,為什麼他要放棄一個香港學生應得的資助?這個學生要是父母負擔得來,他或許可以瀟灑一點。可是,如果他是一個貧窮家庭的學生,雖說外國的頂級大學多數設有獎學金,又有幾多人因為怕日後失去獎學金而寧願選擇留下?
大概在千禧年,還未是特首的曾蔭權,對大學生提出了錢跟學生走的想法,結果惹來高等教育口誅筆伐。事實上,當時正值科網泡沫爆破,本來就是一個改革的契機。要是早已經有錢跟學生走,或許科網第二波的Google、Facebook 和 iPhone,會見到香港年青人的貢獻。當然,歷史沒有如果,而這一代香港人,結果熱衷投入社會運動,帶來連串新現象,既是社會有機體的自然調節,也是當初想不到的後果。
面對同一個政策題目,比以當年曾蔭權提出錢跟學生走,現在更有需要改革香港的高等教育。往事已矣,筆者希望香港各界,可以從更宏觀的視點去對待高等教育,免得又一次錯失讓香港出現正面質變的黃金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