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週刊 (壹擋專政 A010, 2013.05.09)

「貨幣是一個信任的制度。」這個講法，令不少黃金信徒坐立不安。市場要建立在信任之上，這一點，是絕大多數明白資本主義邏輯的同道中人共識。黃金信徒，不少是奧地利學派，認為政府絕不可信，一旦政府介入了貨幣的供應，繼而壟斷貨幣的供應，各種市場干預和扭曲就隨之出現。

以佛利民為代表的貨幣供應學派，在奧地利學派眼中，可以算是自由市場的修正主義路線。 無錯，香港許多社會棟樑一聽到自由市場這個旗幟，就條件反射地說：「你哋信佛利民吖嘛！」以為這樣拋一拋書包，就代表很了解人家的理論基礎，殊不知，原來在自由市場陣營裡面，也有一場激烈的路線之爭。佛利民一路的人物，也許是對政府的存在有所妥協，但同時間也身體力行，學術上鑽研如何限制政府霸權的擴張，也積極進行公眾教育；這亦是為何讀書不多的社會棟樑，也曾聽說過佛利民的主張。貨幣供應學派認為，一個獨立於政治，有嚴格規限的貨幣制度，理論上是可行。但何謂嚴格規限呢？快將要卸任的聯儲局公開市場委員會主席伯南克，在剛就任的時候，本來滿懷大志，想將黑盒般的公開市場運作，變成以量化指標主導的貨幣政策，也就是所謂的通脹目標設定。伯南克是個悲劇人物。他之前兩任的聯儲局話事人，沃爾克和格林斯潘，都各自有他們的歷史評價；沃爾克戰勝了頑固的通脹，格林斯潘是救市英雄。伯南克呢？似乎除了量化寬鬆這四隻字，他就沒有任何具體的功業。甚至乎，量化寬鬆這個尾大不掉的惡習，更是過大於功。自從○八金融海嘯，世界上愈來愈多人質疑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的地位，原因之一就是聯儲局的寬鬆傾向。不過，了解美元歷史就知道，就算在沃爾克和格林斯潘的年代，聯儲局也曾經以貨幣政策來調控經濟周期，不過，美元作為國際貨幣的地位依然。事實上，其間世界各國政府一樣透過貨幣政策進行宏觀調控。結果，就是經濟周期波動愈來愈嚴重，貨幣政策也愈來愈偏激。回到對貨幣的信任。有好多人奇怪，為什麼如此一塌糊塗的美元，至今仍然有世界貨幣的地位。最多人相信的理由，是美國軍力至今仍然沒有任何國家可以匹敵。不過，要是這個理由成立的話，世界的前景確是甚為灰暗，因為這意味着貨幣的背後是強權。信奉這一套論述的人，也會相信，最終有一天，國與國的經濟競爭，會導致地緣政治矛盾和戰爭，然後，歷史和貨幣的領導地位，就要戰勝的一方去起草。我寧願選擇相信，美元的領導地位，是源於美國特殊的政治結構。毫無疑問，美國聯邦政府既腐敗亦負債，但別忘了對人民最貼身的事，在美國仍然由市場，以及各級州、郡政府去提供，有競爭之下，美國的政治文化，確實有其獨特之處。說到底，也只有相信制度對權力的制衡，最終會達至一個可持續的市場和政府共存的平衡，我們才有機會在現有的基礎上解決問題。共產主義的烏托邦，和無政府資本主義（anarcho-capitalism）都是太美好的理想，在現實世界，我寧願做一個小心翼翼的務實修正主義者；我不信任政府，但接受它必須要存在。

李兆富
時事財經評論員，自由市場智庫獅子山學會創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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