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週刊 (壹擋專政 A010, 2013.05.16)

「收租一族」（Rentier）不是一個尋常的名詞，但是香港這個城市，靠收租過活，卻是絕大多數人的夢想。

租金收入，不一定指物業租金。凡是不用太過勞心勞力，讓人坐享其成的收入，如銀行存款派息、股息、租金，甚至版稅收入，都是「收租一族」的收入來源。尤其千禧過後，許多人讀過了羅拔‧清崎（Robert Kiyosaki）的《富爸爸‧窮爸爸》（Rich Dad Poor Dad），現世的信仰中，多了一樣叫「財務自由」；買樓收租，成為一時風潮。簡而言之，就是當利息收入大過支出，人才擁有真正的自由。清崎的故事，就是人人都可以做「收租一族」。

清崎只說對了一半。不為賺錢而工作，是一份福緣。但人活着卻不可以不工作。就像耶穌對魔鬼說：「人活着不只是為了麵包。」我的領悟是，只是活着，沒有貢獻，人很難找到存在價值；不工作，就很難有貢獻。上帝將人自伊甸園逐出，就注定人要勞碌一生。

「財務自由」的概念，在許多人眼中卻變成了洗手不幹，純粹享受。對於每日要營營役役的打工仔，「上了岸就是神仙」的境界自然多了一種浪漫，所以用「全民退休保障」這六個字作為號召，就有如「政治版的《富爸爸‧窮爸爸》」，吸引了不少社會棟樑粉絲。「工作等於被剝削，退休才是真解脫」，社會棟樑希望全民不用為錢工作，就有如在重建伊甸園，是偉大理想。諷刺是，當他們在一邊謀求全人類都過「政治的收租一族」生活，另一邊廂卻用各種方法去打擊經濟上靠能力去進身「小資收租一族」的階級敵人；由廢除版權制度到大幅提高遺產稅、利得稅，再到什麼富人稅等，說到底，均富的偉大願望，就是讓地上像天上，眾人每天談情說愛，吟誦詩詞歌賦就好，人人的生活都不需要麵包。可惜，耶穌也沒有說人活着可以不靠麵包。資本主義無錯是帶來各種享樂，但享樂的背後還有生產和貢獻。新一代社會棟樑也知道資本主義的多快好省，所以均富的福音中，魔鬼是不事生產的「收租一族」。

收租一族不事生產，是罪孽嗎？歷史的事實告訴我們，世間不少美好的文藝科學社會突破，都是多得家山有福的貴族和收租一族支持，才孕育出來。最諷刺是，廿世紀初有個叫凱恩斯的社會棟樑，本身也是有點家底的有閒階級，寫了本叫做《就業、利率和錢的通論》的經濟學著作，提出政府從民間抽取並積聚資金，然後大量向市場注入，直到回報率低無可低。「讓收租一族安樂死吧！」（Euthanasia of the Rentier）在書的結語，凱恩斯如是說；這個願望，也由今天各國資不抵債的福利社會政府，透過貨幣政策去圓夢。殊途同歸，政治標籤千變萬化，破壞創造價值的陰魂卻不會散。

李兆富

時事財經評論員，自由市場智庫獅子山學會創會成員。作者Facebook專頁：http://www.facebook.com/AppleSim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