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的威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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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新加坡邁向獨立的首任總理李光耀逝世的翌日,位處中環雪廠街的外國記者會牆上慣例掛上當日幾份最具影響力的國際英文報紙,都把李光耀的照片放在頭版,紐約時報國際版以此為題,LeeKuan Yew, Singapore’s guiding hand (就如形容毛主席的名句「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認為應該把句子翻譯為「李光耀,新加坡的舵手」才不累贅。)
認識我的讀者都知我的獅子山學會背景,但有所不知的是我是會內唯一的純奧地利經濟學派(簡稱奧國學派),甚麼是奧國學派呢?這個名稱的定義可以寫出一篇博士論文,但只要一件小事例,讀者應大概明白究竟。奧國學派的精神領袖,經濟學家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就曾指著「自由市場派」泰斗佛利民(Milton Friedman)和他的朋友說:「你們通通都是左仔!」(You’re all a bunch of socialists.)知道我的背景,就能幫助讀者明白,為甚麼老外一句guiding hand,令我有如此感觸。李光耀的有形之手和香港的無形之手(invisible hand),正是一時瑜亮,鬥得難分難解。
評價李光耀和新加坡,許多時都令一些自由經濟學者尷尬,因為李氏的威權統治,不尊重人民的個人選擇,不尊重新聞自由,強制人民把積蓄留給政府投資,舉行執政黨必勝的「選舉」可謂完全漠視西方所理解的自由精神。然而,新加坡獲得舉世公認的經濟成就,要這些學者解釋自由和繁榮有必然關係,新加坡就像一巴掌打在他們的臉上。
奧國學派學者要解釋新加坡的繁榮,就沒有這個困難。
要理解新加坡,可以從它的「絕對繁榮值」和跟香港的比較來分析。
威權統治如何創造財富
綜觀早有評論認為,新加坡是玩弄數字的高手,人民在數字上的富裕程度比實際高出許多,這個我會稍後解釋。但對比世界各地,特別是在鄰國馬來西亞的映襯下,新加坡的經濟高速發展和富裕還是令許多人甚至是歐美國民的豔羨,至少它的人民(在表面上)沒有一出生便背上政府天文數字的債務。威權統治如何創造出這樣的財富?
西方普遍認為,威權統治不可能創造財富。奧國學派的觀點則是,如果我們不把新加坡看成為一個「人民共和國」,而是李氏王朝,新加坡的繁榮便完全可以解釋。不要忘記,歐洲崛起經濟起飛的十八十九世紀,那時都沒有民主,就算國會有所謂民意代表,他們都是代表貴族、地主和新興工業家,女人也沒有投票權。當時歐洲的統治者—王室—他們視國家為私人財產,人民也是他們的財產,當時的西歐,不是沒有狂人統治者,不過奴役自己的人民是有成本的。英女皇沒有橫徵暴斂,經濟欣欣向榮,但如果法國國王亂來,民不聊生,自己國家便落後於人,對在國外打仗和跟別國爭殖民地沒有好處。王室都是想保存社稷,不要給其他國家吞併,所以,經濟基礎是非常重要(民選總統則沒有這個憂慮,因為國家從來不屬於自己,是公有的,反正任期一到一定會喪失權力)。因此,當時歐洲各王國雖然會壓制反對王權的人,言論自由不能和現代相比,不過都徵收非常低的稅率,鮮有高於10%,而且都是低負債(戰時債務可能短暫上升,但和平時王室一定盡量把戰時留下的債務清還,鮮有像當代民主國家無論戰時或和平,債務總是上升)。
李氏的企業王國
當時歐洲更面對一個難題,就是美洲新世界帶來的衝擊,德意志帝國便面對大量人民移民到美國的困境,搞得不好甚至人口會萎縮,於是德皇威廉一世的手下鐵血宰相俾斯麥就大搞社會福利,挽留人民。父傳子、壓制新聞自由、低稅率、大搞福利例如組屋中央公積金,不是熟口熟面嗎?因為,這個面積比香港還小的小島,根本就是李氏王國,家族視之為個人財產,統治它就像一家有五百萬員工的企業,不過這家私人企業有軍隊,有武器,甚至對「員工」(或稱人民)操生殺大權,李氏擁有這家特殊的企業王國,跟世界上各大組織(跨國企業、國家)競爭。
至於這隻有形之手和香港無形之手的高下,我認為這是個人選擇。在這家李字號工作,李氏就是老闆,他就有權把公司的盈利放在淡馬錫或主權基金滾存投資(解釋了新加坡投資佔GDP的百分比是香港的2.2倍),作為新加坡人,不能夠拿即時的花紅變現,公司(國家)只會提供宿舍(組屋)、醫療、退休金給員工(所以新加坡個人消費支出率只有香港人的一半,即大部分工資被政府扣起強制儲蓄,可自己支配的收入不多),員工也不可能太有個人性格,不可能太有企業家精神。反觀在港英的無形之手底下,企業家輩出,香港亦成為叻仔樂園,新加坡許多叻仔不甘寂寞的,亦來香港大展拳腳。有人不甘於人下,有人願意奉上自由換取組屋希望偉大領袖為自己打點一切,所以香港新加坡孰優孰劣,實在因人而異,讀者也應該心裡有數吧。
作者王弼,香港唯一奧地利學派經濟學者(pwongbi@gmail.com)